第六章 探病(1 / 1)

沈园里,仆妇有条不紊地抬箱笼,扫院子,换灯笼,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姑娘的病好了,郡主高兴,赏了好料子让她们做新袄。

疏影斋里,香气清幽,缕缕梅裹着未融雪的气息,让这份雅韵带了几分清冷,飘进屋内。

“让秦姨娘进来吧。”沈寒身子骨大好后,家里的人陆陆续续来探望。今天来的就是秦姨娘和她的女儿,沈家的大姑娘沈漫。

溪雪给沈寒披了件豆粉色柿蒂纹披风,递了个套着缠枝纹素白锦的手炉,“我去瞧瞧参鸡汤可好了,姑娘先坐坐。”

秦姨娘挑开棉帘,隐隐有暗香萦绕,见少女端坐在榻前,肌肤赛雪,青丝如绸,倒真是清冷佳人。

“二姑娘身子可好些了?”秦姨娘仔细打量沈寒的气色,虽不施粉黛,但乌发黑眸,粉唇雪肌,看着不像是大病一场的。

“好多了。”沈寒淡淡地,实在是不认识,她素来不是热络的性子,此刻要强装热情也着实装不出来。

“这孩子看着还是恹恹的,真让人心疼呢。小时候二姑娘就标致可人,如今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我是秦姨娘,这是你大姐姐沈漫,我们住在梨溶院。”秦姨娘有一管婉转轻咛的好嗓子,声音娇柔似春莺,说话像唱戏一样,抑扬顿挫。素青杭绢大襟袄,白碾光绢挑线裙子,虽上了年岁,但看着仍是俏丽。

溪雪端了参鸡汤进来,屋里用得是上好的红萝炭,必是郡主得的赏赐。鸡汤熬得油亮金黄,袅袅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也钻到了秦姨娘的眼里。

到底是郡主亲养的,就是不一样。这用的都是百年老参,闻着一点都不苦,听仆妇说,近日梁王与郡主就差搬个库房来了,什么雪莲、燕窝、山参,看把沈寒养的,冰肌玉骨,倒比往日更美了几分。

呵,这哪里像个病人,皇宫里的公主贵人们,也不过如此吧。

秦姨娘的眼神扫过参鸡汤,扫过沈寒身上的月白折枝纹妆花对襟袄。雪一样的锦缎,用银线绣了蜂梅,配上珍珠子母扣,白杭绢画六幅裙,织金裙澜绣的浅浅梅枝,真是贵气。瞧瞧,沈寒腕间的羊脂白玉绞丝镯,可不是梁王给的吗。羊脂温润,洁白如雪,细腻轻透,她手腕一晃,那一根根绞丝状的白玉就跟着轻晃,这份巧夺天工的设计,一看就是宫里赏赐的,羊脂白玉最适合安神定心了。

秦姨娘和沈漫的眼睛眨都不眨,嫉妒、羡慕、不甘,如穿透瞳孔的利器,直直钉在了沈寒的手腕上。

“流泉,给秦姨娘上茶。”这位秦姨娘眉眼妩媚,看人却藏着窥视。沈寒的父亲是庆昌四年的状元,后因得罪太子被贬谪到应天,几年后生病故去。不知道从前父亲在的时候,秦姨娘是不是也这副乌眼鸡的样子,一进屋就四处扫。

不就落个水,这么娇气,沈漫不以为意。“母亲一直拦着不让我和姨娘来瞧二妹妹,如今看着二妹妹气色很好,这完全不像大病一场的样子嘛。倒是我和姨娘,白着急一场。”甜白瓷茶盅里是上好的云雾茶,蜜香馥郁,郡主的赏赐也分了点给她们院里。她存着舍不得喝,沈寒倒是大方,随意拿出来招待,可见郡主给的份量,必是她的数倍。

从进屋起,就一直不断斜眼打量她的大姐姐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屋里摆设的秦姨娘,这架势不像是来探病,倒像是来收债的。

“二姑娘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茶还未入口,已经香得人醉了。”秦姨娘酸酸的,有郡主亲养就是不一样。

沈寒笑了,轻盈一笑,如皑皑冬雪里红梅怒放,清冷又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真讨厌,生个病还这么美,沈漫嫉妒的眼眶都发红,“那是自然,二妹妹毕竟是母亲自小养在膝下的,从前在应天的时候,吃穿用度那也是家里头一份的,现在病了,更得好好怜惜。哪里像我和姨娘,”她瞄到秦姨娘不悦的眼神,把残羹剩饭四个字咽下去,“我都羡慕二妹妹,得了郡主欢心,就能有这么多好东西。”

嫉妒像根根芒刺,短小又精准地扎在心尖,沈漫别过眼去,越看越生气。

这位大姐姐许是继承了秦姨娘的妩媚与灵音,就算是说的话不中听,也如百灵清唱,春花烂漫。柳绿杭绢对襟袄,四季花鸟纹织金褶裙,斜插着一根菊花金簪,打扮得红颜娇俏,不过眉眼间的敌意,真是明明白白。

沈寒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大姐姐美丽动人又天生一副好嗓子,何苦讥讽她一个病中人。

“漫漫雨花落,嘈嘈天乐鸣。父亲对大姐姐真是疼爱有加,这个漫字取得极为用心。”沈寒浅笑,“父亲这是希望大姐姐有超凡脱俗的气度,从容温柔的坚韧。”

见二人愣在当场,话锋一转:“因为我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了,想问一问秦姨娘,我是不是从前哪里得罪了大姐姐?”

武安侯府里没有姨娘和庶女,她打小就是一个人,后来有了弟弟,但很小就被送出去读书。她没有与后宅妇人斗争的经验,也没有与众姐妹嬉笑打闹的时光,但好赖话还是分得出来的。

不会斗争,不代表任人搓圆捏扁。

漫什么?嘈什么?

沈漫愣在原地,这是夸她,还是贬她?

秦姨娘听出来了,沈寒的意思是,你既没有气度,也不温柔,不配用这个字。

损人损得这么深奥。

这是沈寒吗?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秦姨娘暗暗吃惊。

不愧是姜氏多年调教出的素养,秦姨娘迅速反应:“二姑娘说笑了,漫儿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捏了捏女儿的手,探过身:“瞧着二姑娘气色好多了,从前的事,你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不记得了。”沈寒皱眉沉思了一会,“就知道那晚我落水后就一病不起。”

沈漫刚要说话,被秦姨娘瞪了回去。

“都怪那些黑心的水匪,害你落水生病,说起来,那晚落水的事你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吗?”秦姨娘的眼神如透心箭,直射沈寒。

沈寒沉默,在秦姨娘心渐渐提起之际,状似无意地扶额:“想不起来了。”

“王爷和郡主,定会为你做主。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伙奸贼恶徒,待擒获了管教他们狗头落地。”秦姨娘拂袖指天,正义凛然。

这是戏曲看多了。

沈寒笑笑,“秦姨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秦姨娘交代了几句诸如常来往、多保重、得闲了叫你大姐姐来院里聊聊天之类的,就拉着气鼓鼓的沈漫走了。

沈寒冷眼瞧着,这对母女俩,一个唱念做打地试探,一个酸不溜丢地刻薄,连她这个宅斗初级者都能看出来,不知道这位沈姑娘,从前是怎样回的。

母亲留下的手录里写过:“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以后,她就是沈寒了。

而这位秦姨娘,在问及落水之事时,瞳孔紧缩,眼里有藏不住的紧张与害怕,就好像,怕她想起什么来。

茶盅半掩,香气袅袅升腾。

这对母女,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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