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的指尖在牛皮纸袋封口的胶痕上轻轻一挑,陈年糨糊发出细碎的脆响。
泛黄的录像带裹着张褪色的便签滑落出来,便签上是她前世亲手写的歪扭小字:“生日夜,蛋糕里有问题。”
“赵律师。”她转身时,晨光照得录像带金属外壳泛起冷光,“这是五年前我在沈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宴会录像。”
书房门被叩响时,沈清棠正将录像带放进老式放映机。
赵律师穿着深灰西装,公文包搭在臂弯,见她动作便快走两步:“沈小姐,您说有重要东西给我?”
“您看看这个。”她按下播放键,机器发出嗡鸣,屏幕上跳出模糊的画面——水晶吊灯下,她穿着继母送的淡蓝礼服站在蛋糕前,十九根蜡烛在她鬓角投下暖光。
镜头扫过人群,林婉如正端着香槟杯,目光却黏在蛋糕刀上。
“停。”赵律师突然抬手,指尖点向屏幕右下角。
画面定格在林婉如转身的瞬间,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蹭过蛋糕托盘边缘,“这里。”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林夫人的动作太刻意,像在遮挡什么。”
沈清棠调出手机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前世细节:“那天切完蛋糕半小时后,我开始头晕。当时以为是紧张,现在想来……”她顿了顿,“您让人查过我那晚的医疗记录吗?”
赵律师翻开公文包,抽出一沓纸:“刚让人从私立医院调的。”他指着诊断记录上的“嗜睡、肌无力、瞳孔散大”,“这是典型的苯二氮�3�0类药物反应。”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刘秘书敲了敲门:“沈小姐,老周带到了。”
老周佝偻着背进来,白衬衫领口沾着早餐的油星。
他扫了眼屏幕上的生日画面,喉结滚动两下:“小姐找老奴?”
“五年前生日宴的甜品师。”沈清棠将录像带倒回,画面里穿黑制服的男人正往蛋糕裱花,“您说他辞职了?”
老周的手指绞着裤缝:“是……说是家里有事。”
“可他辞职第二天,就出现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沈清棠点开手机里的出入境记录截图,“单程票,护照信息是林婉如名下公司给办的。”她忽然倾身,直视老周发红的眼尾,“那天您端着蛋糕进宴会厅前,林夫人是不是单独叫您去了厨房?”
老周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想起那个暴雨夜,林婉如捏着他的工资卡冷笑:“老周啊,你儿子的手术费还差二十万呢。”此刻沈清棠眼里的光像把刀,剖开他藏了五年的恐惧:“夫人说……说蛋糕要‘特别处理’。”他突然捂住脸,“我、我以为只是多加糖!谁知道……”
“够了。”赵律师合上文件夹,纸张发出清脆的响,“这些证词足够申请调查令。”
沈清棠将录像带和医疗记录整齐码进牛皮纸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面上投下菱形光斑。
她抬头时,看见刘秘书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先生说,等您处理完就去客厅。”
“知道了。”她应了声,指尖轻轻叩了叩纸袋。
前世的雨夜里,她攥着被撕碎的生日照片在马路上跑,身后是记者的闪光灯和“小偷”的骂声。
而此刻,证据在她掌心发烫,像团要烧穿阴云的火。
老周被刘秘书带出去时,撞翻了茶几上的茶杯。
水声里,沈清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林婉如以为用钱能封所有人的嘴,却忘了,有些真相,会在时光里长出牙齿。
她抱着牛皮纸袋走向客厅,走廊尽头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碎光。
远处传来沈明远打电话的声音,模糊的“证据”“调查”几个字飘进耳朵。
等她推开门,沈明远正站在窗前,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清棠。”他转身时,西装领口松了两颗纽扣,“赵律师说你们查了生日宴的事。”
沈清棠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封条摩擦桌面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望着沈明远眉间的褶皱,忽然想起前世他指着她骂“狼心狗肺”时的狰狞。
此刻,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刺破玻璃的锐度:“爸爸,我只是想让您看看,这五年,您护着的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沈明远的目光落在纸袋上,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袋口微微张开,露出半张生日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举着蛋糕笑,背后站着年轻的沈明远,正弯腰给她擦沾了奶油的脸。
他沉默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最终开口:“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沈清棠望着沈明远眼底浮动的困惑,指尖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轻轻一滑。
金属外壳与茶几碰撞出轻响,屏幕亮起的冷光漫过她眼尾:“为了证明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母亲,而是敌人。”
视频加载的提示音“叮”地响起时,沈明远的喉结动了动。
画面里,五年前的生日宴像被按了播放键——水晶吊灯在蛋糕上投下碎钻般的光,十九岁的沈清棠穿着淡蓝礼服,指尖刚触到蛋糕刀,镜头突然拉近,定格在林婉如端香槟杯的手。
“看这里。”沈清棠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画面里的褶皱,“她的拇指在托盘中指的位置压了三次。”视频开始加速,穿黑制服的甜品师端着蛋糕经过林婉如身边时,她垂落的翡翠镯子看似无意地擦过托盘边缘,“这是摩斯密码。三短一长,代表‘下药’。”
沈明远的背肌陡然绷紧。
他记得那天林婉如说要给清棠“最特别的成人礼”,却不想“特别”二字藏着这样的刀。
“爸,您再看这个。”沈清棠调出另一段画面,是医院走廊的监控。
画面里,年轻的医生举着病历本匆匆走向办公室,门牌号“VIP-07”格外清晰,“这是您当年签署的《紧急医疗报告》。”她点击放大,钢笔字迹在屏幕上铺展开,“‘患者沈清棠因疑似药物中毒入院,需家属确认治疗方案’——签名栏是您的字迹。”
“啪!”
客厅雕花木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水晶灯摇晃。
林婉如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冲进来,珍珠项链歪在锁骨处,平时精心打理的卷发散了两缕在额角。
她盯着屏幕上的签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别放了!那是假的!肯定是清棠找人伪造的!”
沈清棠转动着鼠标,视频切换成医院存档系统的界面。
滚动的数据流里,“沈清棠 20XX年X月X日药物中毒”的诊断记录随着光标闪烁:“赵律师今早刚从卫生部门调的电子档案,林阿姨要是不信,可以现在打电话去查。”
林婉如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两步,扶着沙发背才稳住身形。
余光瞥见沈明远正盯着屏幕上的签名,喉结剧烈滚动——那确实是他的字迹,那天他在董事会现场,接到林婉如电话说清棠“突发急病”,连会议记录都没合就签了字。
“明远,你信她?”林婉如扑过去要关电脑,却被沈清棠抢先一步合上。
她的指尖擦过沈明远的手背,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才是陪你从别墅住到庄园的人!清棠刚回来时连刀叉都拿反,我教她礼仪、给她办生日宴,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教礼仪?”沈清棠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您教我用左手拿刀,却在宴会上当众说‘真千金连基本礼仪都不懂’;您送我淡蓝礼服,却让人在衬裙里缝了过敏的羊毛;还有这个——”她抽出牛皮纸袋里的医疗记录拍在茶几上,“您在蛋糕里下的助眠药,剂量刚好让我在珠宝展上犯困,方便您把家传项链塞进我包里。”
沈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五年前珠宝展那天,清棠被保安按住时哭着说“不是我”,而林婉如红着眼圈说“或许是孩子想引起注意”。
他当时只觉得丢人,却没想过——一个刚进家门的女孩,怎么会蠢到偷自己家的东西?
“够了!”林婉如尖叫着掀翻茶几,青花瓷茶杯“砰”地砸在地上,碎片溅到沈明远裤脚,“你就是个灾星!当年你妈把你抱错,害我女儿在乡下吃了十八年苦,现在你回来就是要毁了这个家!”
“所以您让真真假装被我推下楼梯流产?”沈清棠弯腰捡起一片瓷片,在指尖转了转,“可监控里明明是她自己踩空,还特意把手机录像角度调成拍不到扶手。您让人买通医生开假诊断书,却忘了那家诊所去年被吊销执照,所有病历都归档到卫生局了。”
林婉如的嘴唇开始发抖。
她后退两步撞翻了边柜,银质相框“当啷”落地——那是沈家全家福,她站在沈明远身侧,笑得端庄。
此刻玻璃裂成蛛网,把她的脸割得支离破碎。
沈清棠弯腰捡起相框,指腹擦过照片里自己模糊的脸。
前世她跪在雨里求沈明远看一眼监控,换来的是他甩来的车钥匙:“滚去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回来。”而现在,她把相框轻轻放回原处,抬头时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您以为用钱能封所有人的嘴,可老周的儿子手术费我替他结清了,甜品师在巴黎开了烘焙店,上个月还发视频感谢我寄的中国糖。”
沈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要烫穿她的皮肤:“清棠,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沈清棠抽回手,指尖扫过茶几上摊开的证据,“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站在沈家祠堂的祖宗牌位前,说一句‘我错了’。”她转身走向玄关,高跟鞋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清脆得像敲在人心上,“今晚八点,我会召集所有长辈和核心成员。爸,林阿姨——”她在门口停住,侧过脸时,阳光正好漫过她眼尾,“记得穿体面些。有些账,该算清楚了。”
客厅里只剩林婉如急促的喘息声。
沈明远弯腰捡起一片蛋糕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举着奶油裱花的“18”,背后的自己正弯腰给她擦脸。
他突然想起,那天清棠被送进医院后,林婉如说“孩子只是累了”,他连病房都没去,直接回了公司。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茶几上的医疗报告哗哗作响。
林婉如望着那页签名,突然瘫坐在地上。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远处传来的门铃声——是沈家老宅的司机,来送长辈们的行程单。
今晚八点。
沈清棠站在庭院里,望着天空飘来的乌云。
她摸出手机,给赵律师发了条消息:“准备祠堂的钥匙。”风掀起她的裙摆,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战旗。
有些真相,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