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六,补课结束后,陆离原本打算和姜佩一起去校门口的新华书店看看。可刚收拾完书包,朱老师忽然走进教室,朝他招了招手。
“陆离,来一下。”
他以为又是关于学习的事,没多想就跟着走了出去。
谁知道朱老师带他上了一辆熟悉的银色轿车,说是顺路要去市中心的眼镜店——“你最近老揉眼睛,别等到高考才想起看不清题。”
陆离愣了一下:“老师,我爸妈已经给我配过了……”
“那是普通镜片,高考卷子密密麻麻的,得上防蓝光、抗疲劳的,老师给你找了家熟人店,很靠谱。”
朱老师坐在副驾驶,笑得一脸和蔼。她还特意交代司机绕了一条远一点的路,说是怕堵车。
陆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后座,心里隐隐不安,却不好拒绝。
配完眼镜出来时,朱老师又自然地提议去吃午饭。
“走,老师带你去吃麦当劳,放松一下,别总吃学校食堂那种粗粮。”
两人走进金拱门时,天刚好下起小雨,霓虹灯在玻璃上反光,路边摆着一排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
朱老师点了全套巨无霸套餐,还笑着说:“高考期间最该补充热量。”
“你要喝可乐还是橙汁?橙汁不加冰,老师给你换。”
陆离低着头咬汉堡,突然觉得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他想起平时班里同学打趣的话——“朱老师偏爱陆离都写脸上了”。
可今天,这“偏爱”忽然具体得让人发毛。
而与此同时,姜佩站在公交车站,撑着伞,看着斜对面麦当劳门口走出的身影,手指一点点收紧。
她本来是来书店买资料的,结果刚出地铁站,就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银灰色轿车停在门口。
玻璃反光里,朱老师微笑着帮陆离递纸巾,拿起他的托盘,像个尽责又慈爱的母亲。
他们并排走出餐厅时,朱老师还拍了拍陆离的肩,像是替他擦掉什么东西,然后笑着说了句什么。
陆离低头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拘谨。
这一幕——像针一样扎进姜佩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朱老师曾经当着全班说过,“我把你们每个人都当成我自己孩子看待”。
可现在看来,她的“孩子”是挑着来的。
晚自习前,姜佩回到教室时,陆离已经坐下,换上了新眼镜,镜框很轻,镜片泛着蓝紫色的反光,看起来文气又精神。
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高级镜片。
他转过头来,刚想开口,她却像没看见一样,低头翻书。
陆离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一整节晚自习,姜佩的笔划得飞快,像是在跟什么较劲。她第一次不等陆离下课就收拾东西离开,连水都没去打。
回到宿舍后,她拉开抽屉,把那瓶还没喝完的奶茶狠狠丢进垃圾桶。
林琳正拆一盒草莓,看了她一眼:“你干嘛?”
“奶茶酸了。”
“才放一天怎么会酸?你不是最爱那个牌子?”
“以后不喝了。”姜佩边说边洗脸,冷水泼到脸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胸口闷得发紧。
不是奶茶的问题。
是世界的问题。
周一晨读,朱老师在教室里讲高考动员:“有些同学,成绩一浮动就开始情绪化,把一切都归咎于‘偏心’、‘不公平’。但你们要明白,老师只能选择看起来最稳的人。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
她扫了一圈讲台下的学生,眼神若有若无地停在姜佩身上。
“老师也要为结果负责。”
全班陷入沉默。
姜佩没有抬头,笔划在《高考英语核心词汇》书上,划过“resent”(怨恨)这个单词,重重地画了三道线。
陆离那天递了一张纸条过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她回都没回。
晚上,教室灯还亮着,姜佩却早早把试卷做完,坐在座位上看书,一言不发。陆离走过来,把一张便利贴悄悄贴在她桌角。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带我去配眼镜。”
她盯着那张便利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荒唐的怒气。
不是因为陆离配了眼镜,也不是因为他吃了麦当劳。
而是这个世界,总在用温柔和照顾对待那些本就不缺的人;用刁难和责备对待那些拼命靠自己的人。
她又一次明白了: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从来就不在“被偏爱”的那一侧。
她慢慢把便利贴撕成碎片,一点一点塞进书包夹层。
这一次,她不想解释,不想争取,也不想再等一个“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