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词:�0�2《蝶恋花·雪》
连到山东连到浙,连到边城,连复连绵雪。犹有枫姿颜似血,相偎莫让芳华缺。
仙苑良辰如玉洁,一袅红袍,赢得惊鸿瞥。纵是多情君未说,绵绵有尽天涯别。
第一章:一幅山河一座城
玉山县的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切割和绝缘漆混合的味道,这是小工业城镇特有的气息。我作为技术顾问踏入小雪的外发加工厂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规模,而是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秩序感。厂房是租的,略显陈旧,但地面干净,物料摆放整齐,几台关键设备擦得锃亮。穿着深蓝色工装的小雪迎了上来,未语先笑,眉眼弯弯,但眼神锐利,步伐带着风。
“冯工,可算把你盼来了!路上辛苦!”她伸出手,指尖微凉,力道却很足。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玉山口音特有的软糯尾调,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爽利。
她一边引我参观,一边语速飞快地介绍厂里的情况:订单来源、主要设备、技术瓶颈、工人构成。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我注意到工人们见到她时,眼神里带着敬畏,喊她“雪姐”而非“老板”。
“娘家婆家都靠她撑着,”旁边一个老师傅悄悄告诉我,“她大哥的厂子去年差点倒了,是她带着人过去硬是盘活了。婆家那边更不用说,老爷子病了,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点。这女娃子,是两家的定海神针!”
我看向那个穿梭在机器间的身影,深蓝色工装也掩不住她身段的玲珑。很难想象这副看似柔弱的肩膀,扛着两个家族的期望。她回眸一笑,阳光下,脸庞光洁如玉,眼神明亮如星,那份精明强干与“玉润珠圆春正好”的风韵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第二章:玉润珠圆春正好
工作交集很快变得频繁。她的厂子是我所在公司重要的外协伙伴,技术参数的对接、工艺的优化、品质的管控,都需要我们深度沟通。小雪的学习能力极强,对技术细节有着出乎意料的敏锐。我们的讨论常常从枯燥的技术图纸延伸到设备原理、材料特性、行业趋势,甚至管理心得。
渐渐地,工作之外的时间也被填满。她似乎很了解玉山及周边县市哪里有地道的风味小吃。结束一天紧张的调试或会议,她会开车带我去觅食。小餐馆里,几碟小菜,两杯当地自酿的米酒。
“风清夜白酒方醇”,她举杯,脸颊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的红晕,“冯工,跟你聊天真痛快,不像跟那些老板,开口闭口都是钱和关系。”
我们的话题天马行空。她聊起创业初期的艰辛,被供应商坑过,被客户拖欠过货款,甚至被地痞骚扰过,但她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我也分享自己南闯北的经历,那些成功与失败,那些漂泊与沉淀。她听得认真,时而蹙眉,时而开怀大笑。
“关心体贴细致温柔”,在她身上体现得不着痕迹。知道我抽什么牌子的烟,会在车里常备一包;注意到我熬夜后嗓子不舒服,第二天办公桌上就多了一罐润喉糖;我随口提一句某个配件本地难找,隔天她就告诉我联系上了邻省的供应商。
这种“无话不谈的朋友”关系,像冬日里温着的黄酒,不烈,却暖人心脾,丝丝缕缕地浸润着异乡的孤独。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听着她软糯又爽利的话语,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悄然滋生。
第三章:崖分五指浮云乱
为了放松紧绷的神经,也为了更深入了解当地风貌(或许潜意识里也想多点相处时光),周末小雪提议去龟峰看看。
“秀水奇山刻石摩,风尘万载洗巍峨。”驱车抵达时,正值深秋。丹霞地貌在秋阳下呈现出浓烈的赭红色,奇峰兀立,怪石嶙峋,果然气象万千。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
龟峰以险著称。有一段近乎垂直的“云梯”,紧贴着悬崖峭壁,仅靠简陋的铁链扶手和狭窄的石阶相连。山风呼啸,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我自诩胆大,走到一半,低头瞥见脚下万丈深渊,云气缭绕,也不禁手心冒汗。
小雪在我前面。她穿着轻便的运动装,身姿矫健,但面对如此险境,也显出了紧张。她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链,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压得很低。
“啊!”突然,她脚下的一块石头松动滑落!她惊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倒!
电光火石间,我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双臂猛地张开,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巨大的冲力让我也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我们俩都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整个人完全跌靠在我怀里,后背紧贴着我的胸膛。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微微的颤抖,以及她发间传来淡淡的、混合着汗水与洗发水清香的气息。时间仿佛凝固了。山风在耳边咆哮,脚下的深渊依旧狰狞,但怀抱里的温软和惊悸后的依赖感,却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的距离和防备。
“汗湿秋衣又奈何…”我低声在她耳边问,试图缓解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没事吧?”
她惊魂甫定,脸颊绯红,转过头,眼神里残留着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羞涩,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她没有立刻挣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没事…谢谢你,冯尘。”她第一次没叫我“冯工”。
那之后的一段路,我们走得很近。她的手偶尔会无意识地扶一下我的手臂。险峰奇观依旧壮丽,但“魂飞魄散”之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已悄然在两人心底生根发芽。《鹧鸪天·初春》中“欢呼雀跃掬流水,浅笑嫣然弄绛纱”的欢快虽未出现,但劫后余生的相偎相依,却有着另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第四章:风过小亭花骨轻
从龟峰回来的路上,经过一片荷塘。时值夏末秋初,荷花已谢,满塘擎着的是累累的莲蓬。
“时逢双节丽人行,”小雪眼睛一亮,停了车,“走,去掰点莲蓬,新鲜的好吃!”
我们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踏入微凉的塘泥中。水不深,刚没小腿。她灵巧地穿梭在荷叶间,挑选着饱满的莲蓬。阳光透过宽大的荷叶缝隙洒下,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弯下腰去够一个远处的莲蓬,纤细的腰肢弯出优美的弧度,真真是“小蛮腰”。
“接着!”她掰下一个大莲蓬,笑着抛给我。我笨手笨脚地接住。
“不是这样吃的,”她笑着走回来,从我手里拿过莲蓬,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掌心,带来一丝微痒。她熟练地剥开翠绿的莲蓬外壳,露出里面雪白饱满的莲子。她拈起一颗,仔细地剥掉那层苦涩的绿色莲芯,然后将莹白如玉的莲子递到我唇边。
“尝尝,很清甜的。”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含着笑意的眼睛,那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期待。我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粒莲子含入口中。指尖温热的触感与莲子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交融,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咽喉直抵心房。
“好吃吗?”她歪着头问,脸上带着“风过小亭花骨轻”般的纯真与俏皮。
“嗯…很甜。”我声音有些干涩。她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笑容灿烂得如同塘面上跳跃的阳光。
那一刻,什么工厂的烦忧,什么未来的迷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眼前这一池秋水,满塘残荷,和身边这个素手剥莲、巧笑嫣然的女子。她骄傲得像个小公主,而我,心甘情愿成为她忠实的观众。那几颗她亲手剥的莲子,成了我心底最柔软的秘密收藏。
第五章:巧思细琢凝刚玉
工厂的挑战接踵而至。一次,厂房里一条老旧的动力线路突然跳闸,导致关键设备停工。线路架设得较高,又找不到合适高度的梯子。时间紧迫,订单等着出货。
“我来!”小雪看着焦头烂额的工人,二话不说就要搬桌子叠椅子往上爬。
“太危险了!”我一把拉住她。那桌子摇晃得厉害。“你扶稳桌子,我托你上去换。”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踩上叠起的椅子,我则在下面用肩膀和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和腿。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紧绷的肌肉线条。她努力伸长手臂去够那复杂的线路接头,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
“左边…再高一点…好,稳住!”她在上面指挥,我在下面尽力提供支撑和平衡。两人配合异常默契,呼吸都仿佛同步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终于,线路换好,机器重新轰鸣起来。
“成了!”她松了口气,低头看我,脸上是成功后的喜悦和因用力泛起的红晕。四目相对,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脸庞,还有那尚未平复的剧烈心跳。我轻轻将她托举下来,她的手自然地搭在我肩上,站稳后,却没有立刻松开。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工艺环环扣若丝,寐求完美个中痴。”这句诗用来形容她对工厂的用心再贴切不过。她的厂房规划、设备配套方案、甚至管理架构的草稿,都铺满了她办公室的桌面。无数个夜晚,我们就在那盏白炽灯下,对着图纸和清单,反复推敲,共同商讨。
“这里,冲压和注塑放太近,物流会打架…质检区光线一定要保证…这个管理流程太繁琐,工人会抵触,得简化…”我提出建议,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眼睛一亮,飞快地在纸上修改。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深夜最动听的乐章。那是两个灵魂在为一个共同目标倾注心血的过程,充满了创造的激情和智慧的碰撞。每一次方案的完善,都像雕琢一件艺术品,那份“痴”与“完美”的追求,将我们紧紧联结在一起。
这种联结,也悄然延伸到了生活空间。我因工作需要,在玉山租了一个简陋的单间。小雪知道后,几乎包办了我的“后勤”。
“你一个大男人,哪会收拾。”她不由分说,带着清洁工具和采购来的一堆东西,登堂入室。
窗帘换成了厚实遮光的墨绿色;床上铺了柔软的新床单和蓬松的羽绒被;书桌上添了台灯和笔筒;连卫生间都摆上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她甚至买了一个小小的电炖锅放在角落,“熬夜的时候煮点粥暖胃”。
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处处透着女性特有的细致和温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我站在屋子中央,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却也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悸动和疑惑。
“发挽松涛如锁,却有烟霞几朵。”她挽起长发,利落地打扫着最后一点灰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仿佛自带一圈温暖的霞光。这哪里是简单的帮忙?这分明像是在精心布置一个…属于两个人的港湾。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震,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句“我有时都怀疑是她在布置自己的新房”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这个小小的空间,因为她的存在和布置,不再只是一个临时住所,而承载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期待。
第六章:枫姿似血芳华缺
平静而默契的日子,被一个明媚的身影打破——晴,小雪老公的妹妹,也是她最要好的闺蜜。
晴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带着这个年纪女孩特有的任性和活力。她家境优渥,脸上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第一次见到我,她就毫不掩饰好奇和热情。
“哇,雪姐,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冯大工程师啊?果然一表人才!”她笑嘻嘻地凑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审视和玩味。
小雪笑着嗔怪她:“没大没小!冯工,别理她,这丫头被惯坏了。”
晴的到来,起初只是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热闹。她会拉着小雪逛街,也会跑到厂里“视察”,叽叽喳喳,活力四射。她似乎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是找各种话题聊天,从技术问题到诗词歌赋,再到天南海北的见闻。
“巧手含香气,灵犀扣入弦。”不得不承认,晴有着独特的魅力。她聪明,一点就透,有时会蹦出些奇思妙想。更重要的是,她毫不掩饰对我的好感,那种青春洋溢、直白热烈的“情绪价值”,如同阳光穿透云层,瞬间照亮了角落。
一次聚餐后,晴借着微醺,半真半假地靠在我肩上,撒娇道:“冯哥,你讲的故事真好听,比雪姐整天念叨的机器有意思多了!”她身上混合着果酒和香水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我看到小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如常,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黯淡和失落,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无意间触碰了珍贵之物的刺痛。
小雪开始有意识地“退”。当晴热情地拉着我讨论某个新点子时,她会默默地走开,去检查设备或者整理文件。当我们三人同行,她会有意无意地走在后面,看着晴挽着我的手臂叽叽喳喳。她依旧会关心我的起居,提醒我日程,但那份亲昵和独占性的“布置新房”般的投入,似乎收敛了许多。
“犹有枫姿颜似血,相偎莫让芳华缺。”这句诗像一句谶语。深秋时节,厂区外有几株枫树红得似火,像燃烧的晚霞,凄美而壮烈。小雪常常会站在窗边,望着那片火红出神。她的侧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孤寂。那曾经并肩作战的绚烂“芳华”,在闺蜜强烈的“攻势”和某种不言自明的退让中,终究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缺”。
她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悄然退出了舞台的中心。像那红透的枫叶,明知终将飘零,也要在枝头绽放出生命最后的、最浓烈的色彩。这份无声的退让里,蕴含着多少复杂的情绪?是成全?是失落?还是对这份尚未完全言明却已刻骨铭心的情愫,最深的珍视与无奈?答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晓。而属于小雪的这一重“花事”,也在这无声的退场中,画上了一个带着枫红般凄艳与余温的句点。《蝶恋花·雪》的尾句“纵是多情君未说,绵绵有尽天涯别”,成了这段情愫最贴切的注脚——未曾宣之于口的深情,终究化作了天涯陌路的绵绵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