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已经站在路边的老杏树下了,穿着运动卫衣,抱着胳膊看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站开。
刘小利率先出场,一脚点地,经典霹雳舞起手式,地板三转,俯身后仰一个头顶转假动作,周身的动感仿佛音乐都在脑内自动播放。
马星遥看着他那夸张的甩臂动作,无奈笑了笑,抬手解开外套扣子,稳稳站位,然后不紧不慢地一段Wave,从指尖传到肩膀再传到脚尖——
优雅,流畅,节奏精准。
王昭笑得更开心了,冲着马星遥鼓掌:“哎哟,还藏着点货呢!”
刘小利不服,直接补上一段“机器舞”,做出仿佛电流穿体的震颤感,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星遥,我是电流,我让你感受到科技的温柔。”
马星遥接得也溜:“你这温柔要命了,下次别往我膝盖灌电了。”
院子里听见动静,张芳从窗户探头:“你俩是打架还是求雨呢?”
陈树懒洋洋地从床上喊:“小利,回头你教我‘电流’怎么装进无线电里。”
乔伊忍不住走出来,靠在门边看他们打闹,嘴角有笑意。
刘小利跳完一段,摆出一个超级浮夸的收尾Pose:“我宣布,我赢了!”
王昭笑着摇头:“你赢的是全场笑点。”
马星遥把刘小利一把推倒在草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看着月亮,低声说了一句:
“这种时候啊……真想时间别再动。”
月光打在土路上,拉出几道长长的少年影子,
他们也不说未来,也不再怕过去,
只是笑,跳,躺着,抬头,喊一句:
“今晚这月亮,真是为我们升的。”
林木幽深,山风带着潮意。
七月的红台山,越往上走越寂静,行至半山时,山路变得陡峭,树荫浓密得几乎遮住天光。众人走了大半个上午,汗水濡湿后背,终于在一片开阔的岩台边找到了短暂的休憩之所。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庙。
砖墙剥落,香炉破裂,匾额上的字已模糊不清。庙门虚掩,里面堆着几根香灰、被雨打湿的红纸和一些不知道哪年留下的铜钱。
张芳扛着水壶站在门前,突然发现庙旁斜斜一块石碑,落满青苔,只有最上面一行刻字还能辨认:
“此井只照愿未遂之魂。”
她轻声读出,众人闻声围上来。
“‘愿未遂之魂’……”刘小利念了两遍,皱眉,“这谁写的?听着瘆得慌。”
乔伊轻抚石面,低声读了一遍,眼神一点点深了下去。
张芳揉了揉眼睛:“你们记得我们昨晚看的那口井吗?那些……‘自己’?”
陈树点头:“我们看到的,不像是前世,倒像是自己本来可能成为、但终究没成为的版本。”
王昭看向庙后隐约蜿蜒向上的小路,提议道:
“上去吧。”
“上哪?”
“继续登顶啊。”她擦了擦汗,“我不想就停在这儿。既然都说有‘前世井’,我们就找到底,看看那井是不是只给愿未遂的人照影。”
继续前行的路,比之前更险,也更静。脚步踩在厚厚的松针上,有种空谷回音的错觉。
张芳走在最前,像是被那块石碑的字吸住了一样,嘴里念念叨叨:“‘愿未遂之魂’……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没完成的心愿活着?”
陈树在后面说:“说不定那愿望根本不是我们自己定的。”
“比如?”
“比如——你小时候被夸会写字,于是就总想得奖;你喜欢电路,是因为你爸曾经修过矿井,想替他做完未完成的东西;你跳舞,是因为不跳的时候没人看你。”
刘小利笑着反驳:“你倒把我们全写小说里了?”
“也许我们现在做的事……都是为了那个我们没能成为的人。”
这句话说完,众人都安静了。
只有山风穿过山林,发出哗哗声,像是替他们的沉默做了注解。
大约再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山顶。
云层薄开,风大得像要把人吹回地面,但——
庙后的确有一口井。
那井小小的,没有围栏,也没刻字。
却干净得像一颗沉默的眼睛。
乔伊靠近井口,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如果这井真的只照未遂之魂……那我们看到的,是不是根本不是‘过去’,而是‘那部分没机会活出来的现在’?”
王昭靠在一棵老松树上,忽然笑了:
“那这井太忙了。谁活得出来全部自己?”
刘小利耸耸肩:“我只希望别照出我初一时候舞台摔下来的场景,丢死人了。”
陈树看着井水倒映的天色,没有说话。
他想起父亲那年失踪前说的一句话:
“我们这代人,都是被煤灰盖住的梦。”
他忽然明白了。
梦没有死,是躲在井底,等你有胆子低头看它一眼。
云卷云舒,山风漫卷,
井水照出了他们自己都没想过的“另一个自己”,
而他们还要继续往前,直到这趟旅程不再需要证明任何东西。
山风猎猎,云卷云舒。
六人登顶时,正值云开雾散,一线阳光自山脊之上倾洒而下,洒在井口前的岩石上,也洒在他们每一张微汗但灿烂的脸上。
刘小利站在山巅边缘大喊了一句:“哎呀!登顶了!!我感觉我灵魂都升华了!!”
张芳笑得弯腰:“你灵魂要是能升华,王老师都该成仙了。”
王昭站在井边,风吹起她的发梢,她望着远山,轻声念出一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乔伊听到,微微一笑,心里熟悉的古诗词旋律像泉水一样涌了上来,她轻轻接道: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刘小利嘴一撇:“你们这是要开始吟诗了?”
张芳:“开局两句都是王炸?”
马星遥:“我感觉这不是聊天,是战斗。”
陈树打趣道:“诗词battle啊?我看可以。”
乔伊和王昭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来吧,”王昭微挑眉,“就以‘登顶’为题,各五轮,看谁先词穷。”
乔伊一笑:“那就不客气了。”
王昭沉稳开场: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乔伊缓缓接上: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刘小利小声:“哇,还带飞天系的?”
乔伊抬头看山下云海,轻启朱唇: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王昭不甘示弱,眸光凌厉: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张芳在一旁激动鼓掌:“好家伙,感情你俩都古人转世!”
王昭稍作停顿,忽然一句: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乔伊眼中一亮,轻吟:
“归心似箭山难阻,天涯何处不为家。”
众人啧啧称奇,连陈树也感慨:“这已经不是battle,是交心了。”
风开始变得温柔。
乔伊轻声: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王昭缓缓接: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气氛从英气转为辽远,几人都静了下来。
马星遥低语:“像穿过了一个朝代。”
此回合,二人几乎同时出口。
王昭朗声: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乔伊清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两句对仗工整,气势磅礴,顿时把山巅变成了诗境。
刘小利激动地站起来鼓掌:“我宣布,这局平手!太炸了!!”
张芳:“这是历史课本都不敢想的对局。”
陈树点点头:“原来诗词,也可以这么热血。”
风吹起两人的发丝,山云在脚下翻涌,远处村落如棋局。
王昭和乔伊同时沉静下来,互相看了一眼,轻声一笑,像在说:“你懂的。”
他们都没有说谁赢。
因为真正的“胜利”,是他们把千年前的山川江海,用十几岁的年纪,重新走了一遍。
夕阳正好,
风未止,
他们站在山巅,像站在少年和未来之间,
用一句句古人未竟的诗,
说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登顶”。
夕阳斜照,林木被拉成了长长的影子。山下的风带着一点草香,也吹落了庙前石碑上的灰尘。
那块刻着古怪句子的碑——“此井只照愿未遂之魂”,在阳光下,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温柔与神秘。
当时上山时大家还半信半疑,如今登顶、照井而归,像是各自都悄悄带回了些沉默的答案。走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王昭站在碑前,看着那句字,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忽然提议道:
“不如我们……在这许个愿吧?”
她的语气不算轻盈,但也不再藏锋,像是终于把心里的什么翻开来让风吹一吹。
乔伊看着她,没说话,嘴角却泛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刘小利第一个双手合十,摆出滑稽的姿势:“那我先来,先许一个……全班第一名!”
张芳在旁边笑着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许成状元!”
“成状元没压力啊,全班第一要和你们拼命多累。”
众人笑成一片,气氛柔软又有些触动。他们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不是考试成绩、竞赛排名、调查任务之外,为自己许愿。
王昭站在石碑前,风吹起她鬓边几缕碎发。她合上眼,轻声说:
“我希望……我不是注定一个人变老。”
她没有说“希望有人爱我”,也没有说“有人陪我”,只是说——不是注定。
因为她曾在井中看见,注定的孤独。
乔伊走上前,没闭眼,反而抬头望着那片正在落日中渐渐泛红的天空:
“我希望……我能把自己找回来。完整的那个我。”
她不是迷失了,而是被分裂,被压缩,被多重选择扯成了无数个版本。
她只想找到最初的自己,那个还未被“任务”和“投射”定义的许欣。
陈树手抚着背包带,靠着石碑的另一侧,没有举手,但声音带着他一贯的沉稳与不易察觉的柔软:
“我希望……我修的东西,不再只是机器。”
他懂得线路与频率,却还在学着连接人和人、心和心。
他怕自己的一生都变成一串串电阻值和编码,而不是一句简单的“我懂你”。
张芳依旧是第一个掏出笔和纸,在笔记本上写下:
“我希望我能赢——但不再是为了打败谁。”
她终于明白,那个“第一名”如果不能让她自由,那它就不是胜利。
她撕下那一页,悄悄放在石碑边的一道石缝里,像是把这个愿望交给时间。
马星遥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希望……我不是意外。”
这句话很轻,却砸在每个人心里。
他们都记得他在井里看到的景象:火星上的自己,空旷,孤独,像被抛弃的变量。
他不想是偶然的、附属的、临时的。
他想确认——自己存在,是被选择的,不是“算出来的”。
刘小利最后一个站在石碑前,收起了他惯常的嘻嘻哈哈。
他看着石碑,忽然轻声说:
“我希望……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记得我。”
他笑着转身,一如既往地调皮地挤挤眼:“因为,我不想当背景。”
他们谁也没说“愿望能不能实现”,
谁也没有问“这碑是不是真的灵”,
他们只是,把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借了这个地方,说了出来。
就好像,有一个世界在山的另一边,正悄悄记下这些字:
“此井只照愿未遂之魂。”
“但说出来的愿望,也许,就不再只是未遂了。”
而山路下方,风吹得更急了。
不远处的山脚,有一辆陌生越野车停在林边,车窗里伸出一个望远镜,正缓缓转向这群少年——
他们还不知道,愿望才刚说出口,命运就开始翻页了。
夜幕低垂,刚下山回到住宿的小院,六人还未来得及歇息,乔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
来电显示:胡静
乔伊立刻接通:“喂?”
电话那头,是胡静压着嗓音的急促呼吸,仿佛在边跑边讲:
“乔伊,不好了……王江海不见了!已经整整两天没人联系上他了,电话关机,司机说最后一次送他是去城南一个旧小区,然后就失联了……”
乔伊脸色一变,其他人瞬间收住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