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倔强。
他突然笑了,反手握住她的手:“好,一起担着。”
拉开门,公社书书果然站在院里,穿着笔挺的黑衣装,手里拿着个红本本。
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眼神里带着审视,不像来表彰的,倒像来抓人的。
“莫沉同志,”书书脸上堆着笑,把红本本递过来,“你保护集体财产有功,公社决定给你发个《先进个人》奖状,还奖励五十块钱!”
莫沉接过奖状,没看上面的字,只是盯着书书的眼睛:“谢谢书书,这点小事不算啥。”
“咋不算啥?”书书往屋里瞟了瞟,“听说秦同志为了护你,胳膊都受伤了?真是好媳妇啊。”
他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上面让登记外来人口信息,你是从哪来的?家里还有啥人?”
秦时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果然是来查户口的!
“我是南边来的,”莫沉的声音依旧平静,“家里人都不在了,就我一个。”
“南边哪个县啊?”书书追问,手里的钢笔在本子上悬着,“登记得写清楚。”
莫沉刚要说话,就见林阳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纸包:“沉哥!王大娘给嫂子送的草药,说治外伤特别灵!”
他挤到莫沉身边,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莫沉的手指顿了顿,接着对书书笑了笑:“具体哪个县记不清了,小时候就出来了,跟着师傅学手艺,走南闯北的。”
书书的脸色沉了沉,显然不信。
他身后的制服突然上前一步:“同志,配合登记是义务,你这样可不合适。”
“他不是不配合,”秦时凝突然开口,把受伤的胳膊露出来,“是真记不清了,他前几年摔过脑袋,好多事都忘了,连自己多大都记不清呢。”
制服的眼神落在她的伤口上,犹豫了一下。
书书皱着眉,似乎在权衡什么。
“既然记不清,那就算了。”他突然笑了,“奖状领了就行,我们先走了。”
转身往外走时,他故意撞了莫沉一下,低声说,“别以为躲得过。”
莫沉没说话,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松了口气。
“刚才林阳给你的啥?”秦时凝问。
莫沉摊开手心,是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知青点搜出本护照,不是咱们国家的。”
秦时凝的心脏猛地一缩。
护照?难道是那些反对者的?
“林阳,去看看。”莫沉把纸条攥紧,“别惊动别人。”
林阳点点头,悄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台灯的光晕在地上投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秦时凝靠在莫沉肩上,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你是不是……”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口,“不是普通人?”
莫沉沉默了很久,久到秦时凝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轻轻说:“等过了这个冬天,我告诉你一切。”
秦时凝没再追问。
她知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林月端着油灯进来,看见他们靠在一起,脸腾地红了:“嫂子,药熬好了,我给你敷上。”
她放下油灯,突然咦了一声,“沉哥,你口袋里好像掉出来个东西。”
地上躺着个小小的本子,深蓝色的封皮,边角有些磨损。
莫沉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忙捡起来往怀里塞——
但秦时凝已经看见了。
封皮上印着个她只在预知画面里见过的徽章,和那枚反对者的徽章不同,这个徽章上的鹰是展翅向上的,爪子里抓着的是橄榄枝。
那是莫沉国家的国徽。
而那个本子,分明是本护照。
台灯的光晕突然晃了晃,映着莫沉慌乱的眼神。
秦时凝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惊讶还是了然。
原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看着莫沉紧紧攥着护照的手,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不管你是谁,我都跟你一起。”
莫沉猛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怀疑,只有满满的信任。
他突然把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谢谢你,时凝。”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摊开的账本上……
鸡叫头遍时,秦时凝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又回到了初见莫沉那天,王大娘拉着她的手往泥瓦房走,说:“那后生老实,准能对你好”
她站在篱笆外往里望,看见他正坐在门槛上磨镰刀,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像幅画……
“嫂子,醒醒。”林月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带着点慌张,“公社又来了人,说要找沉哥问话,还带着手铐呢!”
秦时凝猛地坐起来,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她顾不上疼,抓过外衣就往身上套:“人在哪?”
“在院里呢,李叔正拦着,说要问清楚为啥带手铐。”
林月往窗外指了指,“我瞅着带头的还是昨天那个书书,脸黑得像锅底。”
莫沉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往腰里系皮带,听见动静回头看她:“你别出去,我去应付。”
“我跟你一起。”秦时凝把头发胡乱挽起来,“要抓一起抓。”
莫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碎发:“别胡来,他们没证据,不敢咋样。”
院子里闹哄哄的。
公社书书举着手铐,正跟李满仓争执:“李大爷,这是上面的命令!莫沉涉嫌窝藏罪犯,我们必须带他回去问话!”
“放屁!”李满仓的拐杖往地上一顿,“莫沉护供销社有功,咋成罪犯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就是!我们能作证!”王大娘挤上来,手里还攥着给秦时凝做的布鞋,“莫沉是好人!”
村民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替莫沉说话。
穿制服的想往前挤,被张老五媳妇一把推开:“干啥?想抓人啊?先过了我们这关!”
秦时凝的心暖得发颤。
这些天的相处,终究不是白费的。
“让让,谢谢大伙。”莫沉拨开人群往外走,脸色平静得吓人,“我跟你们走,别吓到乡亲们。”
“莫沉!”秦时凝追上去,攥住他的手腕,“我跟你去!”